Stereotype

知性真诚。

本港今夜台风

*CP瞳耀

*有案件无推理

*粤语对白,半个广东人经验+百度翻译,有错请指正,一定虚心改……

 

-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

-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

-落雨大,广州水浸街,各位兄台已长大。

-要知揾银最艰难,双眼通红声沙晒。

 

Scene1 落雨大

超市里的队伍几乎冻结了。

 

展耀站在一群阿嬷中间,个头突出,好像圆白菜里突兀的一根小葱,和整个焦虑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听见排在前面的主妇在嘀咕早上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今天最大的事情一件是要来八级台风,另一件就是连环杀人案犯在逃。

 

主妇们更关心八级台风。本港的台风从来都来势汹汹,一旦降临,不要一两天绝对舍不得走,好像黏着在这片小小海湾,真似归家一般。这样的台风,能够吹倒商厦的广告牌,吹倒百年的大树,人在这时候简直比蚂蚁还要脆弱。因此和八级台风比起来,连环杀人案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他的刀在这样凶残的天气里总之也没办法伸到她们眼前吧!况且那疯子只砍杀工地落单的工人,那些瘦胳膊瘦腿,细脚伶仃的穷苦的男孩子,还有很多是从大陆非法渡过来讨生活的,和她们这样人丁兴旺的中产家庭没有关系。她们焦虑的眉心就像是成卷等待被打出的小票和叠起来的账单,购物推车里面装满了罐头食品,矿泉水和卫生纸,大小电池,还有很多别的鸡零狗碎,乍一看还以为世界末日将至,所以要拿好够活一天算一天的东西。

 

展耀不赞同地皱着眉头,在他看来这属于“Retail Therapy”,即零售疗法,通过购物来缓解即将面临的巨大压力,并不是她们真的需要这么多东西。等到台风过去,她们就会开始后悔,因为全家人必须在之后的很多天里继续吃没滋没味的罐头食品,或者把它们搁置一边直到真正坏掉。资源浪费是很不正确的。他拿到白羽瞳写给他的长条单子时也是这么说,但是白羽瞳急着要去SCI搞那个连环杀人案,为了能活过台风,假公济私地安排前一天发烧留家的展耀继续发烧,实际上是去挤超市采购。他一边急匆匆地套外衣一边跟他讲:“你买啦,听话,等我返屋企啦。”然后亲了一下展耀的嘴巴,叭的一声,很响。白羽瞳冲出家门,一溜小跑钻进他的爱车,油门一踩,在已然瓢泼的大雨里飞成了一道残影。

 

展耀又马上收到他的短信:“一定要都买!”

 

他只能无奈地回他:“知啦,唔好揸车睇手机。安全第一。”

 

展耀听从白羽瞳的吩咐,接着就去了家附近的一家超市,心怀担忧地看着向地下延展的楼梯,怕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将被水淹没。他很少逛超市,除非和白羽瞳一起,像这样单独来还算是新鲜体验。他学着周围经验丰富的主妇的模样,推了一辆小车,拿着白羽瞳给的购物单穿梭于货架和货架之间,还按照旁边注解的提示认真比对生产日期和保质期。这个时候他古怪地从这些琐碎的事情里体会到白羽瞳事实上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温柔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但是这时候,展耀想,这时候还是很恰当的。

 

外面的雨声又大了,队伍还是一动也不动。主妇们比刚刚更见急躁,她们担心自己不能够和车子里的商品一起全须全尾地撑到家门口。有些焦急地打电话,很快又和电话对面的人很大声地吵起来,责怪丈夫只知道回家等着张嘴吃饭,责怪小孩贪玩晚归又不知道带伞。展耀低头看手机,白羽瞳给他传简讯汇报案子的情况,说连环凶手今天可能也会被台风困住,只是台风不知道辨别善恶忠奸,是无差别攻击,抓捕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展耀说:“但机会难得。”

 

白羽瞳说:“佢好似系短时间作案,可能希望台风刮走作案痕迹,我地怀疑唔止咁多死者。”

 

“……危险呀,”展耀感觉自己总算融入了这片被忧虑统治的空气,心不在焉地跟着人流龟爬,手里快速打字,“佢发展好快,精神唔稳定,容易袭警。”

 

“我知,嘢买咗未呀?”

 

“买咗。”

 

展耀早上看新闻的时候也和白羽瞳讨论过那个杀人犯,这个案子其实昨天就已经被交到SCI,侧写也已经作出,凶手多半有点精神上的问题,应该已经能从表象上观察得到。他曾经是他刀尖对准的群体之中的一员,更大可能来自于大陆,说和本港口音不同的粤语,而且大概率遭受过什么不公正的对待。

 

“这是泄愤的,报复的。”展耀早上在餐桌边吃奶占吐司的时候拿着验尸报告一板一眼地跟白羽瞳分析,“他处在狂乱状态。”

 

白羽瞳点头,示意他再不赶紧吃掉盘子里的东西,他就要用番茄酱来让那两片吐司血溅当场。展耀不为所动,在他那里这好像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不了,是故白羽瞳最终没舍得糟蹋食物,捏着鼻子把自己的火腿蛋通粉咽进肚子,然后认命地去厨房刷碗。边刷碗边开了免提,告诉昨晚就睡在电脑桌前的蒋翎再缩小排查范围。小姑娘的声音又困又委屈,说她养在窗台上的几盆吊兰又该横死街头了,白羽瞳无情冷酷无理取闹,秉承对女同事的关心爱护没有打断,但是仍旧不予理睬。

 

他回忆到这里,才发现还差一个人就到自己买单,连忙开始掏钱包。排在收银台最前面的阿嬷在向外张望,惊叫了一声:“水入咗!”他也抬眼看。香港的排水系统还是比较值得信赖,能水漫金山实在不容易,这时候也只是雨点太大,台风太急,多少飘进来了,顺坡淌下。展耀摸了摸鼻子,想,赶紧赶紧,赶紧回家。

 

收银员给他报数,展耀直接递出银行卡,然后按键签名,他做得好像在打仗。收银员是一个很精明的小姑娘,看眼前这个颇精英知识分子的帅气男人手忙脚乱,觉得很有意思,还出言调侃他说:“靓仔,咁急返屋企系咪有靓女等紧呀?”

 

展耀抬头给她一笑:“唔系,只得另一个靓仔。”

 

他眉眼倏然温和,好似被瓢泼大雨浸开。

 

 

Scene2 水浸街

白羽瞳开着车奔驰在街道上,雨大得雨刮都刮不过来,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嘈杂茫然的水色。街面上的水已经有肉眼可见的一层,车子飚驰过去,会激起大片水花,搞湿已经很狼狈的行人,惹来大骂“扑街啊”。

 

白羽瞳忍不住哼哼那首小时候他们经常一起唱的岭南地方童谣: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

 

这样的天气里行动其实相当危险,但要是真如展耀所说,那这个凶手的危害可能和一个人型炸弹也差不了多少。白羽瞳之前在警校的时候就见过类似的案例,连环杀人犯太久没有落网,行为模式变得越来越激进,最后彻底变成无差别攻击,那一次死了很多人,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反面教材。

 

他没把出外勤的事情告诉展耀,听他的话没有在开车的时候玩手机。白羽瞳想这时候展耀应该已经按照条子一板一眼地买完了东西,正在思考怎么把整车吃喝日用品搬回家,可能还在嘀咕他那套不知道叫批发疗法还是零售疗法的高深心理学。但是展耀可能自己没有什么概念,家里掌勺的人这时候买很多的东西回家,其实不只是为了缓解压力,更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看起来更在“能够满足生活”之上。有选择的日子,有富余的日子,总会是轻松快乐的。这样哪怕是再大的台风天,只要有家里人作为后盾,怎样也可以轻松度过啊。

 

白羽瞳突然笑了。对讲机里立刻传来抗议的声音:“白sir!工作时间唔准想入非非哦。”白羽瞳斥了一声:“收声。”那边咯咯吱吱笑了一通,慢慢又安静下来。

 

他们逼近一条小巷,昏暗狭窄极了,是香港这座丽人都市难得一见又确实存在的肮脏地方。好像美人突然生出一块红斑狼疮或者头皮屑,总叫人想把它连根拔起,以免影响市容。这里几乎可以说没有天光,站在阳台上伸手可以偷走对面人家晾晒的内衣裤,饭点锅碗瓢盆变成交响乐,晚间洗衣粉统一飘香,夜半狂犬吠叫,小儿夜啼,老人咳痰。角落里有迷途的年轻人不知死活地尝试大麻和白粉,晚上会有姿色相当平庸的穷苦女人畏畏缩缩地接客,可能还有小孩要养活,可是小孩也仅限于能够养活,是不包教育这种售后服务的,理所当然也不保修。

 

小巷旮旯有人搭窝棚,嫌疑人就住在这样的窝棚里,黑瘦得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水把他泡发了,就像把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烂纸泡发一样,他就是晕染开来的那团难堪的墨色,好像曾经写过什么,现在又狗屁不算,看了还觉得颇为恶心,不如消失来得爽快。警察逼近的时候他正在磨刀,刀根本就没有洗,上一个死人的血还黏黏糊糊地留在上面,现在一丝一丝地溶解在水里,因为两者悬殊的比例,一旦溶解就再也看不出来。他蓬乱的头发半遮半掩着一双亮得怕人的眼睛,白羽瞳知道这亮光非但不代表着清醒,反而意味着他已经疯透了,是不能再可怕的危险分子。这样的人,必要的情况下他们是可以击毙的,持刀袭警作为理由已经很充分了。

 

但是嫌犯并没有对他们动手。嫌犯只是呆呆地望了他们一会儿,突然咧开嘴笑了。他的牙比起他的脸要白净太多,甚至有点白森森的凶悍恐怖感,一下子抢占了所有的目光。这人说:“水都冲掉了,干净了,来啦,终于来啦——”

 

闪电忽然照亮了漆黑如墨的穹顶,接着就是一道惊雷。

 

“阿sir,阿sir,”他攥着他的刀,好像攥一根棒子,指节已经抓住刀刃,在淌血了,但是他根本觉不出疼痛,“阿sir,我没有证件啊……阿sir,我想要,我想要返屋企……”

 

好生疏蹩脚的粤语,还掺杂普通话,大约是在这里讨生活的时候现学的,只是可能没多少人想与他交流,所以最终也没有受语言环境的影响学成什么。

 

“他们不让我返屋企,不让。阿sir,他们都是坏人,他们在牌桌上合起来骗我的钱,他们都是多么多么坏呀……我不该赌的,他们怎么可以叫我去赌,我不是香港仔,我冇佢咁精啊!”

 

他眼睛血红,好绝望的样子。

 

白羽瞳知道工人们精神生活缺乏,香港不禁赌博,私人开小赌局也有,高利贷,驴打滚,想要把一个人搞得生不如死,让他们一头栽进赌徒困境里就行。眼前的嫌犯大概也不是全然无辜,死者大概也没有太出圈的罪过:可能就是玩了几圈牌,要不然就是输得起,要不然就是放得下,没有嫌犯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态,当然就给自己留下了活下去的体面和勇气。

 

一起长大的儿时同伴,说好要一起到香港来闯荡。可是却教他染上陋习,看他落入圈套也不伸出援手,甚至可能坐收渔利,或者从中得到微薄愚昧的一点点快乐。

 

人心真是很可怕的东西,环境也一样。趟过水漫的街道,裤脚就会淹湿。如果再不慎跌倒一下,就要沾上一身的泥水。这样的台风天,有人缩在温暖安全的家里紧张地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播报,期盼台风再偏离一点,再减弱一点,有人拔足狂奔向那个为他亮灯的小小门口,家里会有熨帖的热汤和晚餐,而有些人只能直面天公的咆哮,连能把人折磨疯的超市长龙也没有资格经历,把自己活成大雨里烂成一坨的纸巾和头发,没有形状也没有硬度,但可以随时让另一些无辜的人跌倒,也变成他们的样子。

 

白羽瞳的心突然被什么拉扯了一下似的,像老式地灯,突然亮起强烈的思念来。他此刻归心似箭,很希望自己就在展耀旁边提东西,展耀多少有点笨手笨脚地打起他后备箱放着的那把巨大的黑伞。他轻声用普通话说:“你把刀放下,我带你回家。”

 

无证来港人士要遣返大陆,这个案子在本港判不判意义已经不大。在哪里都一定要处枪毙,连无期的讲法也没有。嫌犯丢了刀,在大雨里嚎啕大哭,声音撕心裂肺,楼上有不明情况的住户往下泼泔水,大骂:“发乜神经,丢你老母。”换来更大声的哭号。

 

雷声又响了。白羽瞳摸出手机,接到二十三通未接电话。

 

 

Scene3 哗啦啦啦

电话甫一接通,白羽瞳就迎来了展耀劈头盖脸的说教。展博士讲学著书立说教课的本事都是实战里磨出来的,可以镇得住百人大班课的厂子,也能搞的定一整个小班的人精,训他区区一个SCI组长还真的不在话下。白羽瞳只能搬出展耀自己的理论作为论据:“你叫我揸车唔好玩手机的嘛……”

 

“你有理啦!”

 

白羽瞳赶紧叠声道歉,开车的速度几乎比刚刚去追嫌犯的时候还要快。车载通讯里展耀的声音有点失真,但是能听得出是很愤慨的:“搞到我慌啊,我点知你有冇出事……你几时返到屋企?我就嚟入厨房。”

 

“你冷静,就快到。”白羽瞳慌得要死,就怕展耀一进厨房,家里要先刮一场台风。那多少准备工作也要打水漂,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展耀却说:“你……你还是慢点。落雨大。”

 

他们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听雨声哗啦啦啦分别打过车窗和家里的房间窗,然后白羽瞳对着电话轻轻亲了一下。

 

“展sir,我好中意你啊。”

 

“嗯。我也中意你。”

 

本港今夜台风,最好不过有家可归。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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